迷夜,暗霧,花脂若彷彿在伸手不見五指的荊棘叢中穿行,渾身的肌膚刺的生痛,痛的幾乎失了知覺。
耳邊傳來魑魅魍魎的嘯叫聲,濃重的恐懼襲捲而來,透徹的寒意,從骨子裡滲出……
前方一片漆黑,似乎這條道永遠也走不到儘頭,花脂若絕望了……
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,耳邊傳來井兒的哭泣聲,以及羅嬤嬤的哀呼聲,“主子,您快醒醒……”
花脂若吃力的睜開眼睛,抬手撫了撫伏跪在床榻旁的井兒,雙唇微一張合,喉嚨卻乾澀的厲害,發不出半點聲音。
“主子,您醒了!”井兒抬頭,原本水靈的大眼此時卻腫的似桃兒一般,“主子,嚇死奴婢了,您昏迷了三天三夜,若您有事,奴婢也不活了……”
花脂若本想擠出一絲笑意寬慰井兒,抬眸卻見羅嬤嬤淚眼婆娑,如長者一般痛惜的神情,花脂若突然鼻翼一酸,滾燙的淚珠滑落而下。
“主子,快別哭了,醒了就好,身子要緊。”羅嬤嬤帶著濃重的鼻音言語,自己卻忍不住老淚縱橫。
花脂若的目光環掃在寢殿內,果然未見他的身影,看來他真的誤會了……
雙手習慣性的捂在腹部,卻突感空空,原本高聳的腹部竟然平坦了下來……
“孩子……本宮的孩子呢?”花脂若嘶聲吼道,雖然用儘全身力氣,卻仍舊細若蚊鳴。
“主子,小公主……小公主剛一落地便冇了呼吸……”原本已經止住哭意的井兒,哽咽著應聲,再次失聲痛哭起來。
“啊……”
一陣錐心的刺痛襲遍全身,花脂若閉上了雙眼,腦子裡浮現出自轉世以來的一幕幕場景……
花府、禦香坊、香鋪、東宮、棲鳳宮……
一切的一切,似乎昨天才發生,又似乎已然隔世……
“主子,您要挺住啊……”羅嬤嬤哀聲呼喚,輕搖著花脂若的雙肩,“皇上病重,太醫正在急診,若您再有個閃失,這後宮便真真的亂了……”
“皇上……皇上他怎麼了?”花脂若猛的睜開雙眼,急聲詢道。
寢殿外傳來馮頎柔的聲音,“皇上身子不太妥當,眼下太醫院的劉院正與眾太醫,均在臥龍殿伺候,皇後你切不可再有事了。”
見馮頎柔入內,花脂若強撐起身子,井兒立即將她攙起斜靠在床榻旁,“頎柔,皇上身子向來康健,怎會突然病重?”
“臣妾也不明白。隻是聽說,皇上體內早年殘餘的蔓陀羅花毒被激發。”馮頎柔吱唔著,目光閃爍的應道。
“怎麼可能,皇上體內的毒素,本宮早就替他解了,不可能還有餘毒……”花脂若急了,拖著病體欲翻身下床,“讓本宮去看看……”
剛一動身子,便被馮頎柔牢牢的按住了雙肩,“眼下您自己都虛弱的很,且先憐惜自己纔是。皇上那裡有眾太醫看護,您便放心吧。”
花脂若無力的靠了回去,苦澀的笑了笑,“罷了……想來皇上也是不願意見我的。那日之事,我在皇上眼裡心裡,已經是不堪之人,罷了……”
馮頎柔抬手輕掩在花脂若嘴上,正色言道。
“皇後切不可妄自菲薄,那日之事臣妾已經查明,是妙嬪與孟貴人搗的鬼,葉世子體內的藥,也是妙嬪使人下的。而宴席上春蜜內的酒,也是她二人買通下人摻進去的。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們故意設的局。”
“對,主子,那兩個賤人,已經被收押了。”
井兒抹了一把眼淚,接過話去,“多虧三王妃心思細膩,抽絲剝繭,方纔將真相大白於天下。”
花脂若瞪大了雙眼,眸子裡滿是不可思議,“她二人極為受寵。為何還不知足前來害本宮……”
“唉,皇後,您曾經的精明勁兒去哪兒了?您仔細想想,若她二人當真受寵,隻會互相爭鬥,哪裡顧得上一個大腹便便的皇後。可那日之事,分明是她二人合謀,事後臣妾親自審問,方纔得知……”
說到這裡,馮頎柔微微一頓,湊上前去言道,“原來皇上從始至終都不曾碰過她二人。因此她們纔會將怨氣撒在了您身上……”
花脂若聞言,頓時呆了,心裡湧起百般滋味,終於忍不住,淚水止不住的落了下來。
“是本宮的錯,本宮不應當強行為皇上選秀……害了旁人,也害了自己……頎柔,本宮這個皇後當的失敗至極……一路披荊斬棘走來,自以為已經滿身盔甲,百毒不侵,不想……卻敗給了心裡的那條線……”
“皇後,臣妾不太理解,卻似乎懂了您與皇上的心思……”馮頎柔眼簾微垂,淡聲言道。
見花脂若並未開言,靜等自已接下來的言語,長舒一口氣,繼續言道,“若臣妾說的冇錯,您與皇上的心思乃是,一生一世一雙人,二人之舟坐不下旁人……”
得馮頎柔的言語,花脂若熱淚盈眶,“頎柔,還是你懂我,可是……身處皇城……終歸是奢望了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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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年後
大晉陌城錦麗山腳下
一座典雅的庭院內,一位身著紫裙,梳著盤雲簪的年青婦人坐在院中,身旁的搖籃內躺著一位粉嫩白晰的嬰孩,正貪婪的吮吸著胖呼呼的手指。
“汐兒,你又在吃手指,看為娘怎麼罰你……”年青婦人寵溺的笑言,輕柔的撥開嬰孩的手指。
“哇哇哇……”嬰孩口中落空,頓時不依的哭了起來。
“若兒,咱們的汐兒可是餓了?”房內一位身著錦藍色衣衫的男子大步走了出來,小心翼翼的將嬰孩抱入懷中,動作極輕的晃動起來。
“餓什麼餓啊,剛剛纔餵過奶。”花脂若微嗔的白了一眼顏博堯,“快放下,小孩子不可慣著,讓她哭上一會兒,全當練練肺活量了。”
顏博堯在女人的瞪視下,不捨的放孩子放入了搖籃中,逗趣的對嬰孩言道,“汐兒,你娘又說爹爹聽不明白的話了,肺活量是什麼?你可知道?”
“不明白,便好好學。還有更多你不懂得,日後我得好生勞神,教教你們父女纔是。”花脂若輕拍著男人的手臂,眸子裡皆時滿足的笑意。
“你教我?你可別忘了我的身份。”顏博堯故意端起天家派頭,瞄了一眼跟前的小女人。
“你什麼身份?你是我的夫君,是汐兒的父親,不然你以為你還能是誰?”花脂若掩唇輕笑。
“朕可是大晉朝的先帝。”顏博堯昂了昂頭,眸子裡滿是憋不住的笑意。
“呸,本宮還是大晉朝的先皇後呢……”花脂若撲哧一聲笑了出來,小拳輕柔的捶在了男人的胸口。
顏博堯伸手將女人攬入懷中,輕嗅著女人發間的幽香,目光望向搖籃裡專注吃手指的汐兒,臉上揚起幸福滿足的笑意……
“汐兒,你又在吃手,不衛生,小心細菌……”花脂若餘光微瞄,見汐兒正吮的香甜,輕聲喝斥道。
“細菌?你這女人,又來了……”
顏博堯失笑,將正欲從懷中掙脫的女人擁得更緊了,“隨她去,咱們的汐兒輾轉兩世回到咱們身旁,怎得手指都吮不得了……”
“你又慣著她。”花脂若輕斥,嵌入了男人懷裡,嘴裡低聲喃道,“你老婆我,還是輾轉兩世之人呢……”
這一句,顏博堯聽得真切,低頭笑望著懷裡的女人,“你夫君我何償不是?可不要忘了,你夫君的前世可是大晉皇上……”
說話間,輕歎一聲,滿足的輕拍著懷裡的女人,柔聲言道,“不過,我卻願意隻做你的夫君,咱們生生世世在一起,那皇位……不坐也罷……”
“你可後悔?”花脂若低聲呢喃。
“不悔,永世不悔。”顏博堯在女人耳邊輕聲言語,氣息吹在耳邊暖意濃濃。
“老爺,夫人,用膳了。今兒羅嬤嬤做了清蒸桂魚。”後院傳來井兒甜甜的呼聲。
“你這丫頭,都嫁人了,還隔三岔五的來我這兒,小心你家小山納妾……”花脂若調侃的笑言。
“他敢!”井兒鼓起腮幫子,眸中滿是掩飾不住的笑意……
【全文完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