毛毛看著二叔走遠,急忙一瘸一瘸的坐在一塊大石頭上,他的兩隻腳鑽心的疼,他放下柺杖,焦急的脫下鞋,扯著襪子,一陣惡臭撲鼻而來,可是襪子連帶著乾癟的血膿長在了腳上,他狠心的扯著,漸漸的一點一點的把襪子從腳上脫離開,腳底下磨破的地方已經開始化膿,膿水往外滲出,他忍住劇痛,他又從身邊的麻袋子裡小心的取出一根長長的鋒利的皂角刺,他慢慢的用刺紮破腫脹的膿包,一股血膿隨著他用力地擠壓而緩緩流出,他那紫紅的臉上掠過一絲淒楚的疼痛,那種疼痛使他幾次罷手,又幾次狠著心用刺撥開爛肉,他咬牙堅持著。但是他還仍然堅持著,決不能讓二叔發現,晚上睡覺時他不脫去鞋子。
三娃說了回家後,最低也能分給毛毛三十斤的皂角刺,他的臉上露出美滋滋的笑意,如果是這樣自己可以得到一百五十塊錢,那是多麼誘惑的钜額數字啊!高老師的錢就有指望還上了。望著家鄉的方向,想起母親和妞妞,他著實有點想家,可是他依然保持著冷靜,他務必要忍住這種疼痛。
三娃高興地用鏟子又挑回來一團皂角刺,他們的擔子越來越重,三娃挑擔子是個能手,可以不用放下擔子在肩上,轉動身子就可以換肩膀。那個肩挑疼了就輕鬆地換給另一個肩膀,走起路來疾步生風,毛毛就吃力的揹著被窩行李緊緊的跟在後,漸漸的毛毛是越走越吃力了,三娃就放下擔子等,這樣三天過去了,三娃實在是等得煩心了,就把倔強的毛毛按在地上,扯下襪子,看到毛毛的腳底已經感染。
三娃瘋了似的揹著毛毛找到衛生室,緊張的請求大夫給醫治,大夫是一位六十多歲的男人,很講究的那種,連忙把他們讓進屋裡,示意把毛毛放在一個鋪著潔白床單的單人床上,三娃也不敢遲疑,毛毛就躺了下去。
“你給按緊,按住。不能讓他亂動。”
“……”
三娃使勁的點點頭。大夫很認真的戴上老花鏡,一邊處理傷口,一邊嘮嘮叨叨,“忍住啊——快好了,忍住。”
他用了大半天功夫,直起腰緩解一下,再彎下腰去乾著手中活。托盤裡的剪子、鑷子、鉤子、止血鉗等等,被他拿起、放下、再拿起,不停地攪拌出像動大手術的感覺。
雖然是冬天,陣陣鑽心的疼痛,使毛毛縮回了無數次腳,頭上的汗水往下淌,臉色一會白,一會青,大夫有點惱火的訓斥著,讓三娃使勁的按住。
“你這孩子,緊緊的按住,我已經給你說的很明白了。”三娃一個勁的點著頭。
在大槐樹村,劉聚的腿再次惡化,整條腿已經變得黑紫黑紫,一直向大腿根部和身體裡蔓延,血管開始凝結,血液已經堵塞,肌肉和骨關節開始壞死,神經失去感覺。
劉聚被病痛折磨的一晚上昏迷五、六次,他感覺從未有的呼吸困難和壓抑,已經四五天了,他吃不下一口飯,嚴重的高燒口乾,隻能在妞妞一小勺一小勺的喂著喝一點點白開水,連說話的聲音也是極其微弱,但是感染還在繼續蔓延,毛毛現在冇在家,妞妞年齡小,春桃看不見。
留妹來找春桃時,發現這種情況就偷偷地從家裡端來一碗白麪,也被他爹給抽了一棍子,留妹躲在家裡流眼淚。
大隊的醫生來過了,看著劉聚的病情也隻是無奈的搖搖頭,悄悄地站起身走了出去,春桃送到大門口,醫生留下一句:“準備後事吧。”就急匆匆的走了。
劉聚看到醫生時眼睛一亮,似乎看到了希望,當醫生垂頭喪氣的走後,他可以從醫生的表情裡看明白一切,他吃力的喊著春桃,春桃跌跌撞撞的走到他跟前,耳朵對在他的嘴邊仔細的聽著:“毛毛——啥時候回來?我、我想毛毛啦!”
“毛毛快回來了,你安心治療病。”春桃裝出很輕鬆的樣子,接著說:“不要想得太多,冇多大事。”
劉聚就閉上眼睛,眼淚從眼角往下淌,劉聚心裡想這一走,留下他們母子三人,以後的日子咋過?想著和春桃相依為命半輩子,冇能讓春桃享一天的福,內心就極度的痛苦,可憐的毛毛、妞妞、還有可愛的二毛,他怎能忍心就這樣撒手人寰?他悲傷的想著,又漸漸的昏睡了,他朦朦朧朧中,突然再次想到毛毛,又猛地一下醒過來,就這樣一遍一遍的循環著。
高大爺拄著柺杖急匆匆的趕來,看到床上氣若遊絲的劉聚,滿含眼淚的說:“聚是在惦記毛毛啊——”
他貼著床邊坐下,親切的拉起劉聚的手,緊緊的看著劉聚那蒼白的臉色,探著頭喊著:“聚——我是你安順叔啊——”高大爺的淚不由得湧了出來,他害怕劉聚突然睜開眼看到,又急忙用手背擦去,繼續看著劉聚喊:“聚——你醒醒——我是你安順叔。”
劉聚緩緩的睜開眼,手指在高大爺的手裡輕微的動了兩下,又慢慢的閉上了。
高大爺鬆開劉聚的手,按著柺杖,吃力的站起來,一步一步非常緩慢的向大門邊走去,他一手扶著大門,老淚縱橫的埂嚥著哭了起來,妞妞跑過去緊緊的拉著高大爺的手,高大爺把妞妞攬在懷裡。
老槐樹村的鄉親們一個個都過來了,生產隊長朱滿倉安排了紅斌,汝汝他爹祥娃背起䦆頭和鐵鍁到墳上挖墓坑,他又從各家各戶籌集的兩袋子麥子,在汝汝家的石磨上套上亮亮家的牛在磨麵,由汝汝他娘寧子邊帶孩子邊和亮亮他娘秋葉在忙著羅麵,添麥,篩麩子,裝麪粉。
鄉親們都在默默的忙碌著,心情都很沉重,留妹用掃帚在老槐樹下掃著滿地的枯黃的槐樹葉子。
淒厲的寒風在颳著乾樹枝,發出陣陣嗚嗚嗚的聲響,兩三隻烏鴉在村子上空盤旋著。
“現在找毛毛?去哪裡找?”汝汝娘一邊羅麵,一邊和三聖娘在說著:“三娃出去鏟皂角刺誰也不知道他走的是那條道,難找啊——”
“劉聚不嚥氣也就是等毛毛回來。”亮亮娘肯定地說:“哎——這家人活的可憐人啊——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