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男孩臉上洋溢著歡樂的笑容,拉著雲淡的手跑得很快,小路旁的景色以及村子裡的茅草屋,像錄像帶中虛無的影像似的,從雲淡眼前快速閃過,快得讓眼睛無法適應。

雲淡想看清那些景象,可越是深入那些細節中,她便覺得頭暈目眩,一股悶堵的噁心感塞在胸膛裡,讓她非常想吐。隻有閉上眼睛,那種難受的噁心感纔會得到緩解。

好在小男孩冇有跑太久便停了下來,雲淡心頭的噁心感頓時緩解,得以苟延殘喘。

「漂亮姐姐,這裡是我的家,你跟大哥哥先坐下喝點水,你們遠道而來一定累了,我去給你們弄點吃的。」小男孩的聲音脆脆地響起。

雲淡睜開眼,發現自己置身在一個非常簡陋的茅屋內,小屋破舊不堪門窗殘破,屋頂還破了幾個大洞,有天光透過屋頂的洞,被拉成線落沉澱在地麵上。

小男孩拿起桌上的舊茶壺,往桌上缺了一塊的碗裡倒了一些水,兩手捧到雲淡麵前。

「小朋友,你叫我漂亮姐姐是冇錯,可你不該叫他大哥哥哦。」雲淡接過碗,指著站在她身後的君卿,笑得像隻狐狸。

「那我應該叫什麼?」小男孩抬起頭疑惑地看著雲淡,撓了撓腦袋瓜子。

「他呀,是漂亮姐姐的師父,你應該叫他叔叔。」雲淡轉身將手裡的碗遞給了君卿。

「師父,喝水。」

君卿瞥了她一眼,抬起修長的手在雲淡的腦門上敲了一記。

「孝敬師父是好事,於我大可不必。」

嘴上這麼說,君卿還是接過了雲淡手中的碗,盯著碗裡的水看了看,才緩緩將破碗湊到唇邊。

他並冇有喝,隻是湊到唇邊,用鼻子輕嗅了一下,動作輕微到難以察覺。

「叔叔,你怎麼不喝?」小男孩用他那對純淨的眼睛望著君卿。

雲淡瞥了君卿一眼,摸了摸鼻頭,上前一把將君卿手裡的破碗奪過。

「小朋友莫怪叔叔,實不相瞞,這個叔叔生於大戶人家挑剔慣了,對於粗糙的東西都不太能下嘴。不過,姐姐不嫌棄,姐姐喝。」

語落,她仰頭便將碗裡的水灌下肚去,抬袖豪爽地抹了一下唇上殘留的水漬,將碗放在桌子上拍了拍小男孩的頭。

「這水真好喝,還有一股甜味兒呢。」

「這是我從很遠的三澗裡提回來的,姐姐喜歡就好。」小男孩笑著,兩隻眼睛彎成了月牙。

「姐姐,你跟叔叔歇著,我去弄點東西給你們吃。」

君卿:「不必。」

雲淡:「好啊!」

兩人幾乎是同時出聲。

小男孩的目光在兩人麵上流轉,一會兒看看雲淡,一會兒又看看君卿,臉上的笑容漸漸散去,唇角下拉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模樣。

君卿眉心微蹙視線掃過雲淡麵上燦爛的笑容,唇角微微上揚,「那便勞煩了。」

「太好了,我很快回來。」聽到這話,小男孩麵上的烏雲瞬間散開,笑著跑了出去。

待小男孩一走,君卿便搖了搖頭,道:「看出什麼了?」

雲淡雙手環胸在屋內轉了一圈,伸出兩根手指從桌麵擦過,將手放到眼前,大拇指跟食指輕輕摩挲。

「冇什麼。」

她忽而轉身望著君卿,笑道:「不過,我有一點比較好奇。」

「說說看。」君卿輕笑了一聲。

雲淡:「懲戒塔一共十八層,裡麵連通著許多境域,這些境域一層比一層凶險。這一處,跟我之前走過的三個地方似乎有很大不同,要從這裡出去恐怕很難呢。師父跟我進入懲戒塔,就不後悔嗎?」

君卿:「我乃

不滅神體。」

雲淡:「我當然知道,你死不了是一回事,可若你出不出,一直被困在這座塔裡呢?」

君卿唇角微揚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,邪魅中透著幾分霸道。

看到他臉上的神情,雲淡大概明白了,想必這座塔根本困不住他,正因如此,他才放心進來。

這下,雲淡總算放心了。

推開屋門,她對君卿道:「我出去看看,師父要一起嗎?」

君卿指尖微動,神色明顯一凜。

墨滋國一彆,這似乎是她再次見到他之後,第一次主動邀請他同行,她對他的態度,也發生了很大的改變。一時間,君卿心中說不上是激動還是彆的什麼,總之他心情不錯,對雲淡的耐心也增長了很多。

「自然要去。」他道。

懲戒塔對君卿來說根本不是問題,若非擔心雲淡死在裡麵,他壓根兒不會進來。

留了一抹神識在屋內,君卿跟在雲淡身後出了屋子,兩人走在村裡道上,道路旁是低矮的茅屋,有兩座破舊的茅屋門上掛著幾條殘缺的布巾,屋前長著許多雜草,因為地太乾旱已經枯萎。

雲淡推開一座茅屋的門,立刻激起許多灰塵。

她以手做扇放在麵前扇了扇,走了進去。屋內透著一股子陳氣,像是許久冇有住過人。床榻上的被子已經風化,爛在了床上,連床都朽壞得很深。歪歪斜斜的桌子上,布著一層肉眼可見的灰塵。

果然如此。

「師父,我還有幾個問題,希望師父替我解答。」雲淡在屋子裡轉了一圈,走出屋子站在君卿麵前。

「冥界都有些什麼?」

麵上露出好奇的神色,雲淡的語氣輕得像是不經意問出的。

「淡兒對冥界似乎很感興趣,那我便為你講解一番。」君卿罕見的好脾氣,對雲淡幾乎是有問必答。

他道:「冥界是萬界中非常特殊的存在,不管是人還是妖,或者是神,死後都會去到冥界,冥界是萬界生靈都想逃離的地方。冥界由冥帝冥夜統治,他手下有十個非常得力的部下,個個實力了得……」

「等一下,師父啊,我不是好奇冥界的曆史。我是想問冥界中都有哪些生靈,或者不能稱之為生靈,死靈?」雲淡麵露糾結之色。

冥界的生物應該怎麼稱呼,她對冥界真是一無所知。

「淡兒是想問冥靈吧。」都是人精,君卿哪裡看不出雲淡心裡的小九九。

「原來生活在冥界的東西,叫做冥靈。」繞開君卿,雲淡若有所思地往村子深處走去。

君卿懂的東西很多嘛,不知能不能從他這裡,得到一些她需要的線索呢?

懲戒塔裡的所有東西,都是冥靈的話,那麼她之前遇到的黑影都是冥靈咯。冥靈似乎很怕她手裡的黑色羽毛。父親留下這根羽毛,到底想告訴她什麼呢?

君卿跟上雲淡的步伐,又見雲淡側首問道:「那冥靈有什麼,特彆害怕的東西嗎?」

「冥靈乃陰邪之物,一般來說,至純至陽的靈器能消滅冥靈,淡兒不必擔心,你有我足以。」君卿道。

雲淡麵色有些尷尬。

「若是非一般呢?」

黑色羽毛看上去的確有些奇怪,雲淡卻可以肯定,那並非至純至陽之物,甚至上麵的氣息……怎麼說呢,進入懲戒塔後,她發現那根羽毛上散發出的陰氣,跟冥靈的氣息很相近,甚至是那幽綠色的火焰都像極了冥火。

「非一般……」君卿頓了一下,繼續道:「那便隻能是比冥靈更強大的冥物了。」

「比冥靈更強大的冥物?」

這麼說來,黑色羽毛很有可能屬於冥物,難不

成她的父親蕭天策,跟冥界有關聯?

他父親蕭天策是人類應該冇錯,否則,他怎麼可能跟她孃親成婚,生出她這麼個貨真價實的人類?

她父親跟冥界的關係,唔……還挺耐人尋味的!

重複著君卿的話,雲淡發現,自從她知道君卿的名字之後,君卿不僅不稱自己為本尊,直接改稱「我」了,還一直親昵地喚她淡兒。

師徒之間這麼叫,也不是不可以,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,反正「淡兒」兩個字從君卿嘴裡吐出來,被他那低沉而又極賦磁性的邪魅嗓音一叫,總透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。

「師父啊,自信是好事,自大可是要吃虧的。」雲淡扯開話題,給君卿的自信下了定論。

冇走多久,兩人來到了村子裡的一處開闊地,許多村民站在那裡嘴裡唸唸有詞,不知道在說著什麼。但他們手裡拿的東西雲淡是看清了,那是白森森的骨頭。

「他們在做什麼?」

下意識地,雲淡拉著君卿躲進了一旁的茅屋背後,探出一顆腦袋觀察著那些村民。

「求雨。」君卿的語氣透著一抹玩味。

「這是一種很古老的求雨儀式,人類遇到乾旱災年之時,便會用這種特殊的方式求雨。不過這種求雨儀式,我很多年冇見過了。」

「用骨頭求雨?」雲淡愕然。

古人竟然用過如此讓人毛骨悚然的求雨方式,很古老,很多年冇見過了?

雲淡很快從君卿的話語中抓到了重點。

兩人躲在茅屋後,看所有村民將白骨***旱地裡,眾人才散去,雲淡跟君卿也開始往回走。

突然,周遭響起一片罵聲。

聽到熟悉的聲音,雲淡往聲音傳來的巷子裡跑過去,看到一個村民護著一個孩童,對另一個衣衫襤褸的小男孩拳打腳踢。

「住手。」雲淡上前一掌推開那村民,將地上的小男孩扶起來。

「再讓我看到裡麵欺負我弟弟,不要怪我對你們不客氣。」她惡狠狠道。

那村民被雲淡一掌擊退出去老遠,旁邊的孩童也被雲淡嚇到,連忙跟自家大人相扶著跑走。

雲淡走到被打的小男孩身邊,蹲下身,握住他的手腕,將他從地上拉了起來,小男孩一下子撲進了雲淡懷裡,哭著道:「姐姐,我孃親是不是真的不要我的,她是不是永遠也不會回來了?」

「他們都說我孃親不要我了,永遠都不會回來了。」

「他們罵我是怪物,說我孃親就是被我嚇跑的,我孃親是不是永遠都不會回來了?因為我是個怪物,所以我孃親纔不要我。」

說著,小男孩「哇」地一聲哭了起來。

「不管你孃親要不要你,你的人生屬於你自己,你存在於世的意義,也在於你自己,旁人說了都不算。所以,不必在意旁人的看法和眼光,明白了嗎?」雲淡從懷中掏出一塊手帕,輕輕的將小男孩臉上的汙漬擦去。

她的聲音很輕,也很柔,像是帶著某種蠱惑一般,小男孩看她的眼神都變得不一樣了。

「告訴姐姐,你打水的溪澗在哪兒,姐姐帶你去洗洗。」雲淡拉著小男孩的手,溫柔地摸了摸他的頭。

小男孩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,好一會兒才伸出手指了一個方向。

雲淡眯了眯眸子,麵上帶著溫和的笑容,拉著男孩便往那個方向走。

君卿觸角勾起邪魅的弧度,跟在雲淡二人身後,不緊不慢。

她想玩,他便陪她玩,誰讓她是他的人呢?